进山记

一个人躲进山里，是否想把来路断了
也或许想再找一条退路
只有你知道，进山的路
是一条怎样的绳索，勒住了谁的命运
进山的路，又是怎样的一条长舌
卷走了谁的青翠
日子越走越瘦，瘦如一缕缕炊烟
唯有青山越来越胖，胖如一堵堵厚墙
遮蔽了所有的来路与去路


看鸟记

这个冬天，去伊山看白颈长尾雉
比遇见一片雪花，更难觅见

天空湛蓝如水
鸟的鸣叫，不时溅起一片水花

云朵那是另一种鸟
但它不带翅羽的半点痕迹

幸好还有灰喜鹤、丝光椋鸟
辨认出我们的乡音，伴我们一路前行


坐在山谷

坐在山谷内
我觉得，满山川的草木都是我的
松果在秋风里绽裂
落满山坡的，是松鼠小小的鸣叫
有一两只跳到我脚前
我感觉，时光再也没有这么美妙

有时我噙着半个落日
走下山坡。坡上的油茶果
从我的掌中滑落
我觉得，世界和这薄暮是和解的
我的脚步不再趔趄

我的眼前不时窜出一只又一只
野兔。这是童年某个不安分的理由
就像我滚着小小铁环，越过一个又一个
窄窄的田埂。旷野里的风
捂住我快乐的喊叫
我承认，每一声喊叫里
都有一座山谷和一个村庄

正如我现在，深陷
群山之中


修河记

那么修长的一袭
是青衣还是窈窕的身影

哦，你是诗歌的源头
满河的卵石就是遍地的词语

两岸的修竹，是挺直的笔杆
或是一章章修辞

舟揖往来，才华七百里才可以流尽
万千船帆，万千士子

如今一道又一道拦水坝
将你的身段切成几截

哪一截是风景，哪一截是乡愁
满河清波，满天清辉

我同时拥有这无垠的
空旷与辽阔


落雪记

一场雪，落满我虚无的怀抱
我的怀抱空空

时光的翅羽，有时打湿我的双眼
有时在我心头如灯火明灭

我期盼，你一个结实的拥抱
如村口，那一堆厚实的谷垛

我的梦境飘飘洒洒，生出漫头白发
缠绕着你三生三世

我的眼镜已破裂
而你就是裂缝中的道道雪光

…寒冷，而又残忍


一壶老酒

山穷水尽之时，你忽然从远方
快递来一坛老酒

清冽，凛然
又如满腔的火焰

我孤苦的心啊，又似乎
在噼啪燃烧

把北风烧尽
把春风烧又生


岁末记

一生能有几人，把清茶饮成烈酒
把烈酒喝成淡水

有时我在想，把明月算在内
是不是，又能添一知己

我的白发，似乎是在为你数着日子
你的月光，似乎是在为我披的件件寒衣

因此，你在年的这头
就能一眼瞥见，年的那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