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昏的瞳孔里
零散的脚步长出肉刺
我撩开迷茫，用急促的扣问
敲击路上的石子
落满尘灰的霓裳和府绸
仅仅是睁开眼睛
就将斑驳的回答
裹挟了条条玉溪的逆流
像叶尔羌河的汗腺，滴滴水
碰撞出光的结晶

像喝了日照与昼夜的奶酒
丢了北天山的鞍鞯
和一付青铜的马镫
在唐王城的遗址前沐浴
喀喇昆仑的长风
你送我的那条沙车王的马鞭
对着喀拉喀什河
于化石山的顶上，甩过去
芦苇的骨笛骤然响起
托库孜萨莱木卡姆
将一间古宅的宁静
送与官道和岁月的流年

我凝视着墙下的土陶
忽然有了不曾有过的肃穆
身边那位写诗的姑娘，踮起脚尖
在木制的轱辘面前，牵着
雕花的誓言，高高的土磊
眺望长满苦豆子的堤岸
形成海子和白沙山
她的长发，与长绒棉毗邻
与帕米尔相连
谁也不知道，这源自
胡杨林三千年的尘埃
还是土陶那难以辨识的秞彩


◇昆玉

从廊道向西，由西向东
有2222块玉碑
有王的车碾和一块玉玺
有琼楼，还有玉宇
这个地方，名为昆岗
昆岗的上方
有蒲扇和大雕，有桑株河的月光
这里的月光不比别处的月光
这里的月光是放在双膝之间的
两颗子
一颗白子、一颗黑子
这里的琼楼也不比别的琼楼
没有云、没有雾、更没有霓虹
有的只是努尔河的苍凉
和水墨成烟的丹青
2222块玉碑告诉我
他有着宽阔的肩膀
不蓄胡须，也不着帽衫
他源自高山冰川
除了白，全是白
一朵在雪地里盛开的琼花
因为离合，被落叶和飘零接受

直到有一天
我将他的绶印移交给了旷世和蓝天


◇阿拉尔

在大学城前被拒之门外
被遗弃的葵花和岭上的露台
在谦恭面前，举步不前
我只得从南门移至东门
路，不远，绕过巨大的场院
这时候，我无意捡到
一把时间的破镰
锈蚀的表面，嗅出苔鲜
这苔鲜滚过漆黑的子弹
和地窖、土炕的不堪
我将它交给卧地玩沙的童孩
擦身走过波波人海
这时，已是深秋，他们身上
寒气渐重，初冬的召唤
混合着不同的音脉
气流开始弥漫，五味开始流连
我的镜片出现奇怪的图案
千鸟湖就在前面
台兰河也不远，绕过
胡杨、红柳、白刺和云杉
绕过，石榴、仙鹤草和雪莲
石英砂的路面焕然一新
叶面上的七星瓢虫和捕食螨
丰腴空前
鲜明的个体，迷恋对峙和离间
我的脚像高擎的铁锤
裹着僧鞋，来到大学城的门前
我把前面的话复诉一遍
我要见那个赤脚的将来
屯垦的仙
他很是礼貌，侃侃而谈
我们这里不出将，也不出仙
出的是自由耕种的田和农学状元


◇五家渠

越来越远，仿佛舟船
一行大雁，可以预见地将人字
从望杆子写至邓家大沟
唤醒的大月氏
腆个肚子
将晾干的萝卜条挂在墙边

我在床上铺上麦杆和稻桔
在靠近羊圈和狗窝的位置
从青草岭到黄家鿄
坐在沸腾的人群里
就一块炖好的沙鸡
从塞种的野驴
一直讲到
卡壳了的长杆猎枪

我看到，相逢异乡的尕娃和妮子
在二屯枯沟紧紧相拥的那一刻
一群鹅喉羚一时无措
长长的脖子猛地扬起
大大的眼睛，疑惑地
斜瞥着——
棕白花色的顶戴花翎
像极了一只只已然飞翔的雨燕

闲聊的最后
热浪和坦然领受
纷至沓来
尽管有一扇窗子
面向老龙河，醉得
东倒西歪
特别是白家海子的涟漪
搅起的北沙窝的雾霭
哪里知道，垂垂老矣
成了最为稀罕的物的长生天


◇石河子

曾几何时
一座城与意念有了关联
不再是混凝土与铁质的冰凉

曾几何时
你是父亲母亲口里的那块奶糖
含在嘴里捂着品着

曾几何时
在荒原拾荒的那个女人
走来，成了灯芯里的那点荣光

曾几何时
一把轮椅上泥塑般的男人
十指交叉，诠释着满头的灰白

曾几何时
你雅嫩的小手，攀爬上散架的扶梯
想解开困顿的死结

曾几何时
你成了一座城，又不是一座城
你是一枚钉子，举手投足间钉死了年轮

曾几何时
你寄身于一隅
将独孤求败，写在了高高的脚手架上

曾几何时
一个外人和一个混血的胎儿
慢慢咀嚼着一种寻根问祖的人生

2025.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