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个姑娘叫乌伦古
她的头发又长又黑又密

她的身边有片水域
又宽又阔又静，全是星光

乌伦古有六个姐妹
个个美若天仙，能骑善射善舞

那里有种鸟叫玉带海雕
它的嘴细长、头细长、颈细长

风一来，她的每一根青丝
都是湖里纷纷扰扰的涟漪

双眉的两岸，高挑的睫毛
全是芦苇那多愁含泪的笛

那天，我们仨宛如初见的细沙
在阿帕石的清波里私语

直到东方由灰白到灰白
每个人眼里都含着方舟的悲悯

从天骄街道到海川镇
额尔其斯的河石总与黄金有关

东北东、西南西，库依尕以北
小雨如绵，渔歌未息


◇可克达拉

我参加过一次婚礼
新娘是哈萨克族姑娘
新郎是蒙古族小伙
那个夜晚，巨大的玛尼杆
指引我来到婚礼的殿堂
地上覆盖着芬芳的熏衣草
一匹身轻似燕的白马，驮着
傲然的雄鹰
雄鹰竖立为王
马头琴喃喃自语
草原之夜成了当晚的嫁衣

我参加过一次婚礼
那天，我在伊犁河摸鱼
裸腹鲟的獠牙没能咬破喜讯
我翻过科古尔琴、婆罗科努
在乌孙山的中部拧开酒瓶
我对着可克达拉喝
对着绿色之城喝
张加毅跑来要酒
大汗淋漓的田歌也来要酒
我大声喊，不能只有你们的琴声
没有我的诗意，来来来
到婚礼现场己是夜雨
维吾尔族新娘扎着辫子
汉族小伙胸前的红花
香飘四溢

我参加过一次婚礼
主场在可克达拉
喜酒叫伊力特
新娘是诗
新郎是歌


◇双河

红毛老怪与狼族战
狼族赢
狼族与牛魔王战
牛魔王赢

一个叫做萨朗的斗室
男青年和女青年
四目相对，泪水涟涟
喝完三十瓶啤酒
从此，两不相见

牛头宴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杯银杯过后
还有上马下马酒
都成了红脸的关公
把个偃月刀使了个来回
尽管，前仰后合
却暖了心境

湖水成了咸的
盐迹可循，全是胡杨的汗水
石头活了
大象、小象、羊
天狗、狮子、猴
唯独那群狼，离群索居

精河和博尔塔拉河
沉默不语
没有云帆、也没有渡船
口岸的喧嚣，弥漫着输赢的气息
走都走了
就没想过回


◇胡杨河

掌纹裂开缺口
卸下枪托和衣装里的年轮

钢钎与沙砾跳舞
脚手架沿着胡杨的静脉向上攀升

盐碱地种下星群
坐标系渗出锤镰夯剪下的金银

混凝土在骆驼刺的伤口上
长出青春，开出的花朵朵迷离

黄昏把影子压进土里
钢索替长河填写报表，彰显人性

路灯结出浆果
颗颗包裹会奔会跑的亢奋

列车切开荒漠的腹腔
唯有我，将根顺做成千年的藕粉

绿洲在图纸的背面发芽
在永夜与永昼的缝隙里收集星辰


◇白杨

我无话可说
这里有孙龙珍、梅莲
有站卧成岗的魏德友
有水到头、路到头、电到头的天涯

我无话可说
这里有小白杨哨所
有阎维文、郁钧剑的经典传唱
还有茅盾的顶礼膜拜

我无话可说
疯狂的蚊虫浑浊而来
凿空了牛栏边的一面泥墙
我看见一具骷髅对着苍穹

我无话可说
在巴克图
纳乌鲁兹节上的小伙姑娘
互赠了春天的礼物

我无话可说
这儿有14条河流，48条溪流
千眼菩提留下六根六情
和一把锈蚀的石头锁

我无话可说
这里的四季交替不明
在这明媚的春天
穿着厚厚的冬衣


◇新星

在罗布泊的耳垂上打入耳钉
褶皱里沉睡的戈戟
开始反刍
在解开地图上的绳结时
七星的碎屑正从指间
漏成棉铃

碾过锁骨
陶罐的碎块埋有惊雷
纬线勒紧的裤腰
棉桃炸裂成云
绿洲沿着等高线的卷刃
长出锈味的海星

子夜的荧光
在骆驼刺的背上写下密语
水塔插进地心
棉田吞下白昼的夜壶
影子在碱土里
结晶做走路的石英

长街成为碗里的果实
青铜器被水泥桩唤醒
记忆绷紧弦琴
期待被弹拨后的寂静
永不氧化的春天
在亚欧大陆最深的瞳孔里
释放温带的黎明


◇铁门关

站立于此，经过、停留
熟视的空洞，返回无视的游离
我了解熟视与无视的相逢
是一场妥协的接力
尽管，这是谁的谁的相聚
可谁又能当得起雄关似铁

该有多少灰尘和诉说
沸腾，凝聚
女儿墙结庐在此，护城河
用于呼吸、散步和独处
回忆的门就剩背后的山
自欺欺人地登上高楼

城与我，缘于传承的火
一个冰冷，一个赤诚
突兀的块块关隘的壁画
在混泥土的激昂演说中
分不清是真，是伪

我发现，门缝里看世界
会遇见虚构的雨
雨，会使每一块砖瓦发出碎响
伺机在岁月的深处
喷发。激情将过往清空
让铁在里和外
遇见渠，像桥一样的彩虹和晨曦

2025.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