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感恩山泉记

B君对我说
那个夏天随老师去峡峪河
走累了、口渴了
就站在一面岩壁下喝水
线状的泉水流进嘴里
可听到血液里的嘀嗒声
每个细胞都清凉起来
身子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灵魂被洗涤
杂念被冲尽
仿佛山腰上的腊梅也开了
冬天一样、一山金黄
我也成了一棵小小的腊梅树
吐出一身星星的花蕾

峡峪河物种那样繁复
都是一滴水呵护的
一滴水可以滴穿顽石
让僵硬的石头千姿百态
装点万里江山
一滴水可以灭火
可救万物

那天、我对泉水说
一定回来报达你的恩情
你那滴水之恩
没想到、这么快
就要去那里当村官了
又可依在你怀里自由吮吸
请告诉我
能为你做点什么


2/梦里有诗

总是住在老屋里
总有烤火的场景
一些人围着柴火说话
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音符
脸都是橘红色
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有的在人间、有的早已不在
却能彼此微笑、畅谈
倾听、互不打扰
梦里无阴间、阳间
逝者与生者没有距离
相处那么和谐
有些事情发生过
有些正在发生
有些还未出现
这些事都能一起呈现
一起关闭
像一幕幕电影
许多画面都是温暖的
我总是那么年轻
总向上而行
总有青山绿水相随
偶尔遇上解决不了的事
也是瞬间烟云
为什么会有梦
什么力量把那么多事搬进去
又搬出来
过去时、现代时、未知的
像一条神秘之河
抱着星云流动


3/五四节笔记

今天、我只做一件事
带着昨夜梦去旷野找一首小诗
专行小径、选小溪、荒芜
有只绿色小鸟同行
一路诵读山水

小小的野花让人着迷
又让我心疼不已
以一只鸟的全部天真
凝视一朵小黄花
直到听见夏日的秘语

前方不远处
有只松鼠上了松树
她用红尾巴招手
然后丢下大大的松果
地上开始发芽

告别这些细小的事物
来到石头丛生的泉水中央
油亮的菖蒲草频频点头
不停抚摸丝绸之水
此处无需远方

这盛产小美之地
许多人不屑一顾
而我每次来到这里
就会遇上知己
诗、也不请自来


4/午夜诗

在午夜12点写一首诗
写一壶毛尖的冥想
一壶村酒的无疆

把月亮分为两半
银河分为两段
梦分为两场

在12点前后徘徊
回不去午夜以前
越往回走、离午夜越远

被一匹茶叶俘虏
被一滴酒绊倒
又在一杯茶里出逃
在一盅酒里伫立

一会儿计数星星
一会儿盘点银子
越过三千里江山
还在梦里


5/吉祥山2号

你造访之前
此山、连名字也没有
水流了亿年
山孤立了亿亿年
不知鸟儿怎么叫山
鱼儿怎么唤水

吉祥山
你脱口而出
你来了
水漾灵光
石动柔肠

山的内心
升起大堂
七彩的天空
天籁流淌
山岚玄幻
草木无声

抚摸土地的人
心怀佛果的人
有的已抵途中
有的正打点行装
潮水就要到来


6/吉祥山3号

吉祥山上、一座大海
以一滴水的形式挂在树叶上
竹叶上、草叶上

一滴露储满星光、月光
阳光、目光
从天而降
又从地升起
托起这摇摇欲坠的世界

一滴露大于山河
照亮天地
与一滴露珠结缘
坐乾坤
立芷兰之巅
松之巅、云之嶷

可背走一座大山
背不动一滴水
一滴水的文章
感天动地
而你、坐于一滴水上
诵诗的晨曦
吐出朵朵莲花


7/做一个穿草鞋的布衣

从今天起
做一个穿草鞋的布衣
去漫步每一寸土地
慢一点、再慢一点
像一只走走停停的蚂蚁

亲吻每一棵小草
每一朵野花
习一身蜜蜂的技艺
内心安放一只智人的蜜罐
什么花粉都不拒绝
毒草的也可以

在茫茫无人区
买下一片原始山水
建一座大大的草房
可以老、但绝不腐朽
漫步寸寸山野
均可听到新鲜的水声

内心深处取出一些美好
与芳草对接
总是有点吝啬
舍不得取出太多
只想向山野多索取一些
又于心不忍

好些时光、都不知所措
也不知取舍、其实
做一丝不散的微风最妙
才是随心所欲
做一朵野菊也好
可笑西风


8/华北麦田间的小树

在广袤无垠的麦田上
总有零星的小树站立
小小的土堆是它们的凳子
小树高于麦地
又不参天
这些树都是有名有姓的
或叫张三、李四
或是王二
这些名字不是刻在石头上
而是嵌在年轮里
它们日夜转动
与星星遥相呼应
麦子一岁一枯荣
树也有落叶的秋天
叶可归根
树是不倒的
风再猛、雪片再大、也不倒
一棵树代替地下的主人
守候继续耕耘的代代子孙
守候岁岁麦子
麦田里走动的人越来越少
抚摸麦子的人越来越少
去邯郸学步的人越来越多
羞于种麦的越来越多
唯有这些瘦小的树
与麦子日夜厮守
 

9/798之老砖

每一块砖都藏有一个秘密
一个故事
这些红色的砖头
昨天是砖头
今天是艺术
明天是历史

有手从砖头中伸出
又高高扬起
在夏日龙飞凤舞

泥土有了形状
有了硬度
有了颜色
有了言说

在一块砖头前站得久了
会成为一粒泥土
或另一块砖
彼此对视

798这三个数字
是从一块砖开始的
砖是一本书

在一块砖前想起房子、鸟巢
想起地球
798、摇晃起来


10/解剖麻雀

个子长得有些吝啬
羽毛也没有一片像样的
从小没有远大志向
也无宏伟目标
一生安于现状
天天得过且过
从来不见它好好走路
总是蹦蹦跳跳

最快的速度不是飞翔
是一张小嘴啄米
啄起米粒来
一秒可啄九次
还有一瞬用来警惕
偷吃小米的技艺
只有亲眼目睹才会相信
我用一个长长的童年抓它
一次也没抓住

从没见过它高高飞翔
不见去远方
顶多就与屋檐齐飞
也不闻它引吭高歌
就会叽叽喳喳
自言自语
总是自我感觉良好
虫子是它的美食
小米是主粮
可它没有仓库的钥匙
它不搞计划生育
在南方一月孵一窝
在北方一年也可出两窝
它忠于自己的村庄
再冷的冬天也不往暖处去
人类恨它也爱它
对它的错误也从不放在心上
秋天抢粮
春天和好、人与麻雀
一万年不离不弃


11/大雁书

早上六点四十八分
多么吉祥的分分秒秒
大雁飞过摩天楼
飞过皇城高空
这云之上的飞翔
比一座城池早
比太阳早
一定赶了千里路
还有万里要飞
它们用翅膀带出晨曦
大地被照亮

从黑飞往白
从白飞往红、飞往幽蓝
尾羽镀上了金
倒射着金光、与旭日对射
发出声声爆响
太阳的高楼金碧辉煌

大雁合成的一只大鸟
一只金色的昆鹏
用人字飞翔
可穿乌云、破飓风
我曾说过、只有大雁
可把人字大写在苍天上
写在日月上
它们用人字飞翔
天马行空
群来群往
飞向人少或无人的地方
像一群鱼畅游大海
天上除了它们
一丝云也没有
一只蚊子也无
天空寂静

它们偶尔也排成一字飞
一心一意前行
从不后退、不像人
自己写不好自己
人写不好人
更写不到天上去
见了天上飞出的人字
也漠不关心
不知反醒


12/牡丹书

昨夜的一场小雨
浇开了牡丹大大的花苞
阔气的叶面上
歇满了露珠
恰似黑夜的眼睛
静观一场绽放
阳光下、又与牡丹一起
泛起富贵之色
红牡丹让人三年不思火
心中有火烧
白牡丹让人五年不思雪
心中飞鹅毛

蜜蜂已走遍花瓣、花蕊
脚步一轻再轻
生怕踩痛了牡丹
蜜蜂没有碰落一颗露珠
也不带走一个花瓣
只给牡丹一个吻
牡丹甜透了自己
也甜透了这座城市


13/黄刺玫书

这个上午是不平凡的
黄刺玫在卧龙岗上筑起金山
又洞开金色之门
阳光那么刺眼
如同玫瑰之刺
一切都是那么金贵、奢侈

春风穿过那金色之门
自由来去
松鼠的爱人在门前留影
女儿在稍远处的树上仰望
天空有丝丝流云
这是她们的王国吗

每一小朵都是大大的浪花
哦、这金色的浪花
让叶子成为万羽绿色之帆
可她们被大地留住
被自己的根留住
哪儿也不去了
只能原地做两件事
一是花朵金黄
二是叶子翠绿

四月是桃花拉开的序幕
那疫情中的火与芬芳
几乎被人遗忘
在我走近桃花的那个早晨
地上已有一层落花
踏着桃花地毯一路前行
抵达了这道金色之门
若金子浇铸的彩虹
升起新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