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

在燕石围
一群大雁正引吭而过
把山影拉的更远
大雁真好，从来都不愁上班
那时，她的左手拉着我

伶仃岛的东山上
鹞鹰在天空独舞
一下子冲上云霄，一下子
又俯向海面
她看呆了：我就当只鹰
想飞哪儿就飞哪儿

鹰飞过山后，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放开了我的右手

2020年10月9日
 
 
巨人传

乌有峰围成一个巨型子宫
兄弟，父母和走兽
都是行使的臣子和马匹

有时候，他出奇地安静
只是不声不响，把树枝
一条条撕下来

把乌有峰晃得地动山摇
他看着山倾河溢，开怀一笑

每投一次飞镖，挥动一次鞭子
都流星般飞回，击中自身

嗯，生为巨人
折腾着，一生也没走出
母腹半步

2020年10月10日
 
 
铁皮鼓
 
雪在烧，我也在烧
那个冒着雾气的老楸树
是我昨天站着的样子
叶子落了一片，又生一片
 
雪花环绕的形状，像口杯子
我是透明的
我就是这杯中水。盛着
只是结成了冰。你看见
冰的样了。也是我的样子
 
写生的人，对着远山
和那头发了狠的牯牛
抵着角，冲着凤凰山
画的半个虚影中
我慢慢地凸出了身子
 
2020年10月11日
 
 
木偶

我在寻找那个提线的人
出大门口，我想了一会儿
和他们不同
昨天，我和郡县的法官
喝光了两品脱的威士忌

那天，我从医生那里出来
身体里多了几种抗生素和维生素
还有十二包地黄，沙参，当归，苁蓉
混合的大包裹

我有专车和专线
9号线，2号线，1号线
032、050，023，或者024
如果顺着线索，从石岐
广东，华南，亚洲，再到火星
我就能摸出，这张巨网

2020年10月12日
 
 
圆弧之歌

圆是好的，尖不可以
钝是好的，锐是罪过
一是好的，二是下流
大是正确，小是错误

铁可以炖肉，铸花，刻诗
千万不要刻剑
更要小心，纤纤细语的绣花针

语言的弧度要够，只是别太有力
好的语言是棉花，是高度酒
入口绵，透心暖
记住，不是必须，不能是石头和冰

看见的人，会把它砸碎

2020年10月13日
 
 
木瓜树

它就是个老妇人
每一滴眼泪长大了
就是一棵木瓜
她不断地流泪流泪流泪
而那些过路的人
谈情说爱的人
不断地索取她泪的果实

如你所见，如今
她乳房干瘪，四肢低垂
只剩下干瘦的躯干
泪干了，万千子孙无踪迹
她还在拼命地挤，挤
一滳乳白色的液体
挂在她石头般的皮肤上

2020年10月14日
 
 

笨拙的人

雨后，小蜗牛
它绕着瓷花瓶的底部
爬了一圏，还在原地
开始攀岩，沿花坛
第一天，它在凸壁上
掉了两回
又爬。在最鼓的外沿
又掉下来。这次
它蜷伏着，很久没有动

第三天，我在花的顶上
看见它。这笨蜗牛
居然爬上三尺高的花枝
那不是你吗
她说。嗯，此时
再一次，我刚从命运的花坛上
摔下来

2020年10月15日
 
 
十个鼻子

我有十个鼻子
一个说有桃竹桃
一个说有叉烧味
一个说有鱼腥气
一个说有死老鼠
一个说，不对，是裹脚布
还有一个说，更不对
是一个，人在泥坑里泡久了
有点醋
第八个打比喻，说
就是臭豆腐在火上烧
只有第九个鼻子什么也不说
因为他塞上了棉花
别吵了，第十个鼻子哼道
你们不就是说
对面那个演说的人吗？

2020年10月16日
 
 
王子

潮水相当汹湧
雨一直在下，一直在下
我要渡过去
河水很寂寞，，它等了很久
才有一个人，来过渡

我在在河边等了很久
牵马的人，一身臭汗
他向我招手，我看不见
又一个拾荒人
递给我一根塑料棍
我缩回了伸出去的手

潮水，不肯退
因为我像棵生根的刺篱笆
我的王子还没有来

2020年10月22日
 
 
江安河
 
我翻一次身
水花就卷过来一次
我不翻身，江安河水就盖过来
 
它没捂热我的肉身
却盖住了河中水草
那晃动的真相
 
2020年10月23日


 
稻子熟了（组洔)

1，稻子熟了

蹭热度的人，比稻子还多
拍抖音的人动作夸张
扮画家的人
在画布前装模作样
休闲的人，总想成为
镜头前的主角

种稻子的人隐入田角
只有熟透了的稻子们
谦卑地，弯下了腰

2，稻田里的演奏会

万亩稻子
四围群山
还有，轻烟慢绕的伶仃洋
他一个人用萨克斯，对着稻子的江山
抒发家国情怀
高奏英雄壮歌
赞美纯真友谊
咏叹爱情甜蜜
而稻子，这大地的主人
听红了脸，它的羞愧
是因为人的浅薄

3，协调的风景

麻雀们成群地嬉戏
大雁们为金色的画面
划出纵深
只有白鹤或独立或群舞
或稻田漫步，或深树振翅
偶尔，一两只牛羊
和一望无际的稻田
远山，近水，稻穗
浑然一体，妙趣天成

只有，撑着伞举着手机
穿着体恤和超短裙的人们
显得生硬和多余

2020年10月25日
 
 
世外遗录（组诗）
 

1. 遗忘的事物

 
这一片，是庄稼的海洋
稻子，高粱和玉米
是高大的主旋律
牛群也是主人
成为乡村聚焦的中心
老房子，得了骨质疏松症
歪歪地斜着身子
 
有些事物持久独立
走在风车，苍苔和狗尾巴草中
和犁铧，草绳和打火石相比
我也想不起，我的来路和出身
 

2. 观察一条细流

 
很细，象一条麻线
先是在树丛里绕
又在地角七弯八拐
像那个贼头贼脑的小黑猫
要到每个房门前去看看
 
有的地方可以一泻几米
一路欢畅。而有的地方
像一只蛐蛐，在石缝里叫着叫着
又从另一个石缝里，露出线头
如果，有一块泥巴堵了
它就耐心地泡，泡，泡
一点点地聚集力量
直到它，最终一泄而去
 

3. 相互之间

 
榕树下，几乎没有别的生物
水流过，石头们净身出户
在一片成熟的稻子中间，你低下头
会发现，稗子们
总是高稻子一头，率先熟透
 
而山坡上，一棵木瓜
被风吹斜，正靠在一棵樟树上
樟树上，不知名的藤蔓们
正披着一层绿衣
一只翠鸟，停在丝瓜藤上
只有老苦楝树
一脚踩在青苔上
让黄昏的夕阳打了一个趔趄
 
2020年10月27日
 
 
活祭

风吹过玉兰树
风坐在石头上
在风中我是根枝条，伸出地平线
雄鸡压着嗓子在嘶叫
小牯牛想一阵，就寂寞地
朝着凤凰山吼一声
锄地的人，不声不响
只有苦艾，斑毛草和青柏
混合的气息
飘过四房湾五房岩和六房咀
念想里，每一天都是清明
每次燃起的青烟，都在遥祭
这些活着的人，那些
连苦也喊不出来的人
 
2020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