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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工业诗歌当培根铸魂再出发


  导读:中国工业诗歌要勇于面对存在问题,思考如何走出困境,找到在新时代再立潮头的方法。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诗歌,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
  中国工业诗歌是在新中国成立和社会主义建设热潮推动下产生的,具有抒写大工业火热生活,反映社会面貌和人民心声的特点,呈现出浓烈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和无私无畏的主人翁精神。在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开放过程中,工业诗歌与时代相唱和,激励人心、鼓舞斗志,发挥了应有作用。进入新时代,工业诗歌式微,滞后于呼啸奔腾的时代脚步,没能很好地发挥出为社会发展和时代进步推波助澜的作用。习近平出席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时指出:“要引导广大文化文艺工作者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把提高质量作为文艺作品的生命线,用心用情用功抒写伟大时代,不断推出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的精品力作,书写中华民族新史诗。”这既是总书记对文艺工作者发出的号召,也是对中国工业诗歌提出的要求。中国工业诗歌要勇于面对存在问题,思考如何走出困境,找到在新时代再立潮头的方法。
 
工业诗歌的过去
 
  五六十年代,三个五年计划改变了中国一穷二白的面貌。工业诗歌生动描绘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表达人民对未来的向往和建设社会主义开创新生活的信心。冶炼工厂里钢花四溅的烈焰、千尺井下闪亮的矿灯、纺织机台上不知疲惫的女工身影、荒野上开采油田的王进喜和他的伙伴、建筑工地上不断攀爬升高的脚手架、桥梁和铁轨在机车轰隆隆驶来时的震颤,被一位又一位工业诗人敏锐发现并转化成与祖国同振、时代共鸣的心音。工业诗歌秉承了《咱们工人有力量》的精神指向,涌现出李学鳌、孙友田、刘镇等一大批工业诗人。尤其是著名诗人郭小川,深入到煤都抚顺、钢都鞍山创作出《两都赋》。在东北林区,他与工人打成一片,激情澎湃的《林区三唱》家喻户晓。工业诗歌酣畅淋漓,亦歌亦诗,像《我为祖国献石油》等作品,赞美工人大公无私、奉献身心,为社会主义建设战天斗地、不惜牺牲一切的壮志与豪情。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工厂像一台台发动机和驱动器,助推振兴发展、经济腾飞。张学梦创作的《现代化和我们自己》,是工业复兴的产物。工业诗人聂鑫森、赵天山等等,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理想激励下,诗写工业的繁荣与喧嚣,诗意呈现充满热力和能量的时代画面。河南工业诗人冷慰怀被收入《中国百年新诗选》的《铸造》一诗,把工厂劳作过程与追求幸福生活的信心链接在一起,铸造出形象生动、气韵活泼的时代风尚。九十年代,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化,国有大企业在转制中,工厂和工人陷入困惑和迷茫。1998年我创作长诗《我和我的工厂》在《人民文学》发表,韩作荣在按语中写道:“在《我和我的工厂》里,作者并非站在局外去观察、审视现实,而是‘我’就是现实,是‘真实的机器和汗水’,是被螺丝约束、与钢铁熔接于一体的人,已成为机器的一部分,敲一敲,四肢的筋骨都有金属的回声。生存的严峻、艰难,废弃带来的虚妄,残损的疼痛,游离的失衡,不甘而又安然的心态,都化成了真诚且富于诗质的文字,令人动心。是生命与语词的介入,使机器有了情感,使钢铁也有了灵魂。这是具有金属质地的诗,让一些泡沫式的鼓噪失去重量,让伪劣、虚浮黯然失色。”吴思敬在其主编《中国九十年代主流诗歌大系》的序言中说:“竹马的《我和我的工厂》,不同于五六十年代以来流行诗坛的那些轻松地歌颂劳动、快乐地抒发主人翁情感的作品,而是透过抒发主人公的自白,展示了九十年代工厂面临的凋敝、严峻、艰难的生存现实以及人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的心态:‘我的工厂沉重 我也沉重/我沉重的像废弃的厂房和残损的设备’,这里打动人的是,作者不是以诗人的身份俯视现实、游离现实,而他本人就是现实,已成为庞大而衰老的机器的一部分。”
  新世纪至今,中国工业发展更加快速,随着电子科技的介入,工业内容更加丰富、多元。工厂的性质、工人的身份在这个时期与以往有了本质上的不同。工业诗人在这样的背景下,对主客体认知失去了标准,对工业的表达无所适从。辽宁诗人田力像一个工业幸存者,另辟蹊径、避重就轻,诗意迂回,对工厂生活不动声色地进行追忆和怀念。这一时期,打工诗歌势头更加劲猛,郑小琼、许立志等等从农村走出来的打工者,面对独资、合资或者民营工厂,底层劳作的艰辛、生产线上的生命价值、压抑的现实环境、不平等受歧视、远离家乡的孤独、奋斗与理想的困惑等等内容,成为打工诗人的工业感受。人性化的打工诗歌在大工业黯然失声的情况下,成为主流。2010年,“松涛文苑”在抚顺落成,中国诗歌大家名家30多人齐聚抚顺,雷抒雁、韩作荣、张同吾、高洪波、叶延滨、舒婷、林雪等等,他们深入到工矿企业采风,创造出《矿坑遐思》《西露天矿》《献给煤和诗的摇篮》《黑太阳》等等一首首有思想深度、有情感温度的工业诗篇。2016年,我的诗集《最后的工厂》作为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扶持项目出版,收录了我写后工厂时代为主的诗歌《工厂与于市场的距离》《女工说》《走丢的螺丝》《工业垃圾》60多首,被辽宁省作协作为唯一一部诗歌作品,推荐参评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工业诗歌困境及存在的问题
 
  工业革命给工业诗歌带来巨大变化。近些年,反映工业题材的诗在报刊上很少看到,有,也只是补白或者边角料,再不是主流话题。行业诗歌尽管在企业实力的支持下存在,但由于行业约束,工业博大的精神被窄化了,没有作品形成大的影响。加之,中国新诗也在新世纪更加关注和强调自我,贬低英雄、反对崇高,直至解构一切宏大叙事,走向虚无。2015年工人诗典《我的诗篇》出版,可喜可贺。但该书从个体感受和经验出发,忽略了时代和工业大背景,用打工诗歌代替工业诗歌,缺少大工业情怀和格局。
  曾是中国新诗的重要元素和组成部分的工业诗歌陷入困境,是新时代不需要工业诗歌了吗?还是工业诗歌将要走向消亡?答案是否定的。我在工厂工作18年,从1985年写工业诗歌开始,通过对工业诗歌的创作和学习,发现工业诗歌沦落的原因在于:
  一是时代发展和观念上的转变给工业诗歌带来巨大冲击。现在,诗歌强调个人的内心世界,认为题材写作过时了。工业诗歌中的“我”大都是“我们”的代名词,带有很强的集体情感、社会意识,故不被看好并遭诟病。有些工业诗歌诗意淡薄,直白、简单、生涩、坚硬,缺少情感和个性,也制约影响工业诗歌发展,满足不了人们新的审美需要。
  二是社会环境发生变化让工业诗歌失去了表现的舞台。改革开放过程中,企业性质发生转变,工人不再是工厂的主人,企业和工人靠一纸合同来维系。工厂和工人情感疏离,彼此变得陌生。企业追求效益,工业诗人不被重视,在紧张、沉重的劳作中,充满矛盾心态的诗人无所适从,找不到抒写点,不知为什么写?为谁写?哑然失声。
  三是工业的特殊性使工业诗歌缺少社会认同感。企业按照安全生产和管理需要,用砖墙把自己与社会隔离开。工厂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进不来。工厂内部的诗人在制度约束下,丧失了观察和思考能力,激情荡然无存,无力反映工厂里的事物。外面的诗人对工业不熟悉,对独特的工业具象不了解,偶有采风活动,也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浮在表面,表达不了工业丰富的内涵。在现实面前,工厂更加自我,缺乏社会关注和认同。
  四是工业的枯燥生涩加大了工业诗歌写作难度。工厂里到处是钢铁、模具、劳作、制度、计算机,寻觅不到花溪、梦岚、羌笛、松风、明月这样美丽的词句。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中,“孤帆远影碧空尽”、“疑是瀑布挂前川”的意境和场景被粉尘和浓烟所阻碍。写工业诗歌显得不明智,无论是诗歌技艺,还是写诗的人,都因阴差阳错而导致灵感的丧失和想象的枯竭。钢铁与肉身碰撞,犹如在沙漠上种植鲜花,像愚顽的自虐和慢性自杀。
  五是工业诗歌发展时间短缺少可借鉴的成功经验。新中国成立算起工业诗歌才70年。建国前,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没有自己的工业,更鲜有写工业的诗篇。世界资本主义工业与中国社会主义工业本质上不同,所表达的内容,思想、人的状态都不一样,加上工业诗人自身修养的限制,借鉴世界工业诗歌做的不好。目前,我还没看到有文学机构或者学术单位对各不同历史时期的工业诗歌、创作背景及工业诗人作品进行分析和评价,对工业诗歌定义和归纳总结。
  六是中国工业诗歌没有得到全面推进和有力引领。全国总工会宣教部和《工人日报》在80年代曾多次举办全国职工文学培训、职工文学活动,因势利导,培养一大批工人诗人。雷抒雁在工人出版社创办了中国职工文学唯一刊物《五月》,全面反映工业文学样貌,很有意义。随着市场化推进,职工文学的活动越来越少,《五月》也夭折了,工业诗歌失去了仅有的弘扬和展示的平台。近两年,工信部举办中国工业文学大赛,意在繁荣工业文学创作,铸就中国工业之魂,彰显中国工业文学魅力,可这样的大赛,两届都没有设诗歌奖项,令工业诗人大失所望。
 
新时代工业诗歌培根铸魂再出发
 
  3月4日,习近平在看望参加全国政协十三届二次会议的文化艺术界、社会科学界委员时强调:“要坚持与时代同步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希望大家承担记录新时代、书写新时代、讴歌新时代的使命,勇于回答时代课题,从当代中国的伟大创造中发现创作的主题、捕捉创新的灵感,深刻反映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巨变,描绘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图谱,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
  在厘清工业诗歌存在问题之后,还应当找到新时代工业诗歌培根铸魂再出发的出路和办法。
  首先,要找回工业诗歌的自信。在诗歌沦为一种专业技巧、沦为一种成熟的小游戏、沦为一种没有什么真正值得说可是又不停地在说的流行病的今天,工业诗歌有责任把工业作为创作的丰富矿藏,不无病呻吟,不无中生有地苦思冥想,这既是工业诗人得天独厚的优势,也是工业诗人的幸运。诗意表达工业2.0、3.0、4.0、5.0的进程。在信息时代,解读大数据带来的工业裂变和对新工业内涵的认知,做一个有责任、有担当、有使命感的诗人,诗写新时代工业和生活,诗人们应树立和拥有这样的自信。
  深入扎根生活,高扬工业精神。像柳青当年创作《创业史》那样,工业诗人要把自己当做工业中的一份子,用敏锐的眼光观察、发现工业之美。带着问题和思考,带着感情深入到工矿企业当中去,不能浮在表面,轻描淡写。新时代日新月异,工业经验突飞猛进,科技、信息、大数据,多元并存,要像在在煤中发现琥珀一样,探寻工业之魂,关照工厂和工人的命运。只有这样,才知道新时代工业诗歌写什么?怎么写?写给谁?
  发掘新时代工业之“新”,大力表现“新”。新时代赋予工业新的形势和内容,我们要有找到新时代工业“新”特点的洞察力,有对工业新结构、布局、样态的解读驾驭能力。如电子科技植入传统工业后的成果、网络工厂的诞生给人带来的冲击和压力、机器人与未来工业发展等等。工业题材本身就是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山,写工业诗歌往往陷入了生产流程,陷入了钢铁和水泥筑起的结构之中。工业诗歌必须创新写作方法。无论叙述方式,还是语言使用,审美意识和角度选择上,避免艰涩、枯燥、概念化。著名诗人李松涛说过:“对工业的表达要从具象入手,深入挖掘细节,揭示内心世界,工业诗歌始终具有艰巨性,对于诗人来说这是个现实的任务”。
  工业诗人要具有出博大的情怀和思想。一个好诗人首先应该是一个政治家、思想家,然后才是诗人。要创作出高水平的工业诗歌,单靠对工业和文学的热爱是不够的,必须力戒浮躁,不被市场利益所诱惑,以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看到工业文明在当代的延伸和发展,使工业诗歌充满大机器工业时代的风貌。要学习借鉴世界工业诗歌长处,汲取其精华,为我所用,真正创造出人民喜欢、时代满意的优秀作品。
  优秀的工业诗歌不仅属于时代,属于历史,更属于我们的思想和心灵。当下诗坛流行所谓“纯诗”,不谈时代和人民,不关注社会问题,躲在阁楼里精心描绘每个树叶的脉络,抒一己之情,把诗歌当成文字游戏,写千人一面同质化的诗,自娱自乐,在小圈子里狂欢。好像一说大题材就不是艺术,没有诗意和价值。诗坛泰斗臧克生前在《诗就是诗“辩”》一文中说:“如果,一个诗人,脱离时代,脱离群众,不管作品产生的社会效果好坏,闭门写‘我的诗’,也许他个人从中得趣,但我觉得这是可悲的”。 
  新时代就在面前并向我们发出在召唤,工业诗歌要打破桎梏自身发展的旧思维,满怀信心,走出困境,重振工业诗歌雄风,写大于诗的“诗”,拥抱新时代,以人民为中心,把精品奉献人民,用明德引领时代风尚。
简介
张笃德,笔名竹马。中国作协会会员,抚顺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省第三届签约作家。在《人民日报》《中国作家》《人民文学》《诗刊》等发表诗歌,有多首诗歌获全国大赛一二三等奖,并被收入年度诗选及各种权威选本。著有诗集《竹马诗选》《一个人的生命能走多远》《最后的工厂》,自编散文集《美好的误区》《集外集》。《一个人的生命能走多远》获得中国作协重点作品项目扶持,《最后的工厂》获得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扶持,参评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荣获第十届辽宁文学奖。
责任编辑: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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