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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光照相公堡


  导读:无论是土生土长的大诗人洛夫,还是曾经到访的诸葛亮,他们都是相公堡历史星空最灿烂最耀眼的星辰。相公堡(相市)因他们声名鹊起,深得惠泽,无论激荡多少风云,跨过多少岁月,总会有人铭记和朝拜。


衡南县相市乡燕子山洛夫旧居 甘建华摄

  洛夫先生生前八次回乡。说来也巧,我这回于国庆第三日再赴相公堡采风,也刚好是第八次。只不过这偶然组合的采风团,虽然大部分生活在衡阳,却也有来自怀化、上海、山东、广州等地的乡亲,身份标签有作家、诗人、学者、教授、高工、政协委员及模范人物。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牵引着我们相聚,共同前往探究这座湘南古镇,走近那位千古名相和驰名世界的大诗人。

  秋分过后,衡阳气温居高不下,据说百年来史无前例,成了一只真正的“秋老虎”。但并没有吓退我们的采风计划,想去的一位都没少,临时还增加了一个十龄童。

  先在县城云集街道漂木文艺吧集合,品尝女诗人夏夏手工制作的诗魔月饼,确实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月饼。参观河对岸尚未开馆的洛夫文学艺术馆后,一行十几人分乘几台车,浩浩荡荡地前往相公堡。

  相公堡是一个古地名,今名相市乡,也是衡南县迄今唯一的建制乡。多山的衡南蔓延至此,变得河水丰腴,地势低缓。进入虎塘村,窗外一望无际的油茶林,像顺风铺开的一张张绿毯。青酱色的茶果,密密麻麻,探头探脑,有的钻出叶丛窥视路人,有的羞红了腮帮欢迎来客。偶尔有几只白鹭翩然飞过,不经意间飞出一片宁静,仿佛能听见茶果成熟的呼吸,闻到花蕾扑鼻的清香。

  洛夫的袍衣地托塘村,三面环山,满目青翠,故居后山状若燕子,人称燕子山,一条溪流像一根巨大的琴弦,从山脚缓缓地穿过。就在这自然天成、造化神奇的山坳里,孕育出了一位蜚声中外的大诗人。想起9年前10月30日下午,在此举办“故园心——影响世界的文学大师洛夫诗歌论坛”,全国知名作家、文化学者甘建华老师演讲《燕子山飞出一只诗凤凰》,赢得在场的洛夫夫妇连连伸出大拇指。该文后来刊登在上海《解放日报》朝花副刊头条,并收入湖南年度文学选本,无疑在某种程度上大大地提高了这个小山村的知名度。我们来时并没有提前让村干部知会故居守护者贺娭毑,诧异的是宅门敞开着,仿佛预知有人前来拜望,前坪、屋内、天井,跟往常一样干干净净。

  众人的目光首先盯住门额,那儿有一块黑底金字的“洛夫旧居”牌匾。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院长任东华教授,以及该院洛夫文学研究所所长左其福教授,特别留意匾额落款人北大谢冕教授,同声赞叹道:“让一位大诗评家来题写这个牌匾,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怀化学院党委副书记董正宇教授,曾经四次面谒洛夫先生,不但在2009年洛夫国际诗歌节上电视专题访谈洛夫,在南华大学与罗玉成教授牵头成立洛夫与湘南作家研究中心,近年又出版一部专著《走近诗魔洛夫》。他用指尖触摸几近剥落的油漆,仔细辨认门联:“屈子才情洛阳纸;潇湘水月夫子诗。”同为国家一级建造师的王翰与陈小平,开始品评房屋的布局与结构。之后满屋察看,端详长条转角石上漶漫的刻字,似乎想揭秘莫氏家训智慧密码,窥探故居尚不为人所知的尘封往事。这座无声古宅虽在当时当地普通常见,没有大富大贵的豪宅大院气势,但从洛夫的家庭出身和求学经历来推断,一定带着厚重和峥嵘,诉说着良好的家风与岁月的绵长,以至于见到它的第一眼,就从灵魂深处生发出熟悉和敬重,倏然感受到另一种亲切与温情。

  洛夫故居始建于道光廿九年(1849年),改建于民国三十年(1941年),属湘南宅第型古民居建筑。青砖墙体,中西结合的木格窗棂,虽无花鸟相宜古色古香的雕花,但槽瓦覆顶,飞檐翘角,马头墙耸立,尽显简洁、素雅、美观。宅内通道、天井相接,堂屋、卧室分布左右,规整,通透,敞亮。天井苍苔披覆,木门布满皱纹,楼板工制密实,已被时光染成铁灰色。遗憾的是,堂屋、卧室没有什么摆设,无法得知主人当年的喜好,也没有找到旧书,无从了解少年洛夫的阅读习惯。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堂屋对面墙上仍张挂当年诗歌论坛的彩喷,画面上的洛夫面带微笑,满目慈祥,仿佛正与来人打招呼。另三侧挂满相框,镶嵌了洛夫从少年到暮年不同时期的照片,可以直观感受其沧桑人生。甘老师是《洛夫纪念文集》主编,海内外公认的洛夫研究专家,他指着洛夫2008年摄于加拿大温哥华的那帧照片说:“这上面文字说明括号内,特别注明他当时年龄80岁,而其子发布的讣闻却称其父‘享年91岁’。虽然只是一个小问题,但也是很不严谨的,相信也是洛夫先生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我在各种场合特别指明这一点,希望先生的任何文宣都不要出现讹误。”大家纷纷在相框前留影,我则仿佛聆听到另一个世界浑厚的乡音。

  民国十七年五月端午节后第六天,即1928年6月28日,洛夫出生在这个宅院,谱名运端,小名和平。1935年,7岁的洛夫入读相公堡杨泗庙私塾,三年后进入杨泗庙旁的仁爱乡国民中心小学。洛夫在这个宅院生活了整整10年,1938年举家迁居衡阳市区大西门痘姆街,1949年7月去台湾。在后来的岁月中,洛夫双亲陆续去世,宅院大半建筑在风雨中坍塌。今天所见只是院南仅存的小部分,当地政府于2010年修整并加以保护,现在是县级文保单位。

  宅院前坪的乌桕和柚子树,给故居筛下许多光晕和影子,增添了些许生动和娴静,让人不由走近多看几眼。乌桕向天伸张,树形美观,顶天立地,叶片厚实圆润,近心形,似青鳊,黄里透红,不难想象,待到深秋会似火燃烧,满树斑斓。乌桕全身皆宝,籽能榨油,叶可入药。据洛夫的亲人讲,孩子们若生疖长疮,洛父就采几片油亮的乌桕叶,吐些唾沫,贴在疮口,清毒、止痛、消炎。柚子树不高,结满了沉甸甸的蜜柚。小朋友王思渊像一只欢快的野兔,蹦蹦跳跳,第一个摘柚子。贺娭毑热情地递来水果刀,划纹,开柚,剥皮,你一瓣,我一瓣,都说:“好吃!好吃!比超市买的还好吃!”贺娭毑更高兴了,要我们任意采摘。王锦芳、甘恬母女和孙叶林教授立即涌至树下,就像当年洛夫带到美国的相市烧饼一样,十多个柚子瞬间一抢而空。

  临近正午,骄阳笼罩大地山河,屋墙、马路、电线杆,都散发着眩目的白光,热气蒸腾得人的皮肤感到疼痛,头也疼痛难耐。都说女人怕晒,可这回女士们似乎晒不怕,没有一人躲在车子里。董正宇教授不忍心几位女士“香汗淋漓”,让她们留在车子里休憩,但她们仍执意一起步行,前去探望罗家湾和洛夫父母的墓地。

  罗家湾,耒水河畔的小村庄,洛夫外婆家所在地,距相市街大约六七百米,离燕子山洛夫故居两三公里。湾里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如同一根粗绳,一头系着罗家湾大屋,一头拴着耒水码头。门前有一口小水塘,塘边古樟主干粗,分叉多,枝叶扶疏,绿荫如盖,估算有百年以上的树龄。据说洛夫少时生性好动,鬼点子多,常在罗家湾嬉戏玩耍,是湾里的孩子王。他与表兄弟滚铁环、打弹弓、玩水漂,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虾,对大自然的热爱和根深蒂固的乡愁,在后来脍炙人口的诗作里,都能隐隐约约觅到踪影。

  沿罗家湾后山一条简易土路前行百余米,再往右顺着通往山林的一条小径上攀,即到罗家湾墓园。这儿丛林掩映,清雅幽静,丝丝沁凉,细碎的枯叶覆盖小径,踏上去吱嘎作响。大家小心翼翼,步子放轻放慢,脚步声代替了心跳,生怕惊动安睡的灵魂。坡陡,路滑,孙叶林、夏夏和海归硕士甘恬,还是紧跟着来到洛夫父母的墓前。2009年,洛夫第五次回乡前,与兄弟们出资重新修葺了父母墓地。墓园背靠青山,面朝垅田耒水,四象齐聚。墓台简洁,成扇形围护坟包。周遭默然肃立的松树,似忆流年逝水,像在静思默想,思索着生与死、国与家、去与归等哲学命题。

  衡南大体分东、南两乡,东乡清明不祭祖,相公堡属东乡,农历十月祭祖。他们选定日子杀猪宰羊,在祖堂办酒席,祭祀先祖,男丁悉数上山扫墓。我们没带祭品,只好默默地向着面东的墓墙,深深弯腰鞠躬,虔诚叩头如仪,对养育出世界伟大诗人的父母,表达一种崇高的敬意。

  洛夫的父亲莫逢春、母亲罗贤春,乡邻们都说为人朴实敦厚,勤劳善良,乐于助人,做了数不清的好事。他们逝世后为何不安葬在莫家祖山呢?诗人罗诗斌说,洛夫父母善于经营理财,在衡阳市区开有一家平安客栈,乡里还有几十亩薄田发租,后来被认定为“资本家兼地主”,土改运动中屡遭批斗,房屋被瓜分回不了家。据说,这块墓地是莫逢春弥留之际选定的。老两口交代内侄,去世后葬在这里,可以日夜眺望耒河,思念顺着哗哗流淌的耒水,经湘江,汇长江,流入台湾海峡,与爱子洛夫相见相聚,也盼望从耒水出发的儿子早日归来。

  如果说燕子山是相公堡的诗歌符号,那么孔明塔就是相公堡的人文地标,去相公堡采风也好,游玩也罢,现在都绕不过孔明塔。

  孔明塔也称相公塔,距相市街大约三四里,坐落在沿江村官塘组,依金钱山而筑,临耒水,伴官塘,旧时前对相公书院,后应金山寺,可惜书院和寺庙均已圮毁,但一山一河一池仍将它揽入怀中。这座彩绘楼阁式八边七层宝塔,见多识广的地理学教授甘老师,称之为“衡阳乡野第一塔”。塔的底层供奉孔明本尊像,气宇轩昂,沉静端穆,生气逼人。塔身每层有水泥柱、梯,外设回廊、石栏,可绕塔而行,拾级而上。回廊内侧塔梁上,彩绘秋实图、草虫图、柳牛图、墨蟹图、三鱼图、芭蕉图、花卉小鸡图等,色泽艳丽,活灵活现,既有古典建筑意韵,又具现代美学风尚,散发着浓厚的文明气息。衡阳八旬诗翁旷瑜炎老先生曾来登临,即兴吟一首七律《孔明塔》:“凌空一塔立青山,四面玲珑八面观。万木浓妆如画卷,一河碧水若龙旋。门含大宇清风满,窗纳琼楼曙色妍。今古踏寻多少路,岂知诸葛在人间?”传说塔为纪念孔明而筑,又说是为镇河妖而建。最高层圈养着一只雄鸡,据说是为了镇塔辟邪。玉米、谷物、清水皆备,担心它飞得太高太猛,故将其双脚打断。孔明塔的重建,的确给相公堡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它不仅是风水塔、纪念塔、乡愿塔,更是图腾塔、创业塔、富民塔。

  塔基台阶顺坡而砌,一步一步引导我们上升。我们手扶塔梯乘兴登顶,转换角度骋目流眄,群山、流水、绿洲,沙滩、码头、渡船,蓝天、白云、鸥鹭,祠观、亭廊、古樟,构成了一幅动静和谐的中国水墨画卷。塔旁一块晚霞红巨石上,是中央文献研究室原主任、国际儒学联合会荣誉会长滕文生题写的“孔明塔”。人在塔上,境界和自信倍增,悠闲和轻松漫溢,心在风籁云朵中松绑,情在青山碧水中和解,遐想像耒河散开的涟漪一圈圈弥散。

  从塔上眺望耒水对岸,就是衡南县廖田圩余家岭,即著名作家、文化名人海岩的老家。甘老师将我们的合影和余家岭图片,当即发给远在北京的海岩先生,他见后十分激动,赞叹道:“吾乡衡阳多才俊!”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可惜游人少了点。”看得出来,他非常关心老家的乡村振兴和乡村旅游。

  爱摄影的夏夏拿着手机,左转身,右回顾,从不同视角拍摄塔影。话说这相公塔的塔影,在晨晖、夕阳、月夜下更加令人迷醉。2018年,相市乡面向全国举办摄影大赛,拔得头筹的就是《孔明塔影》组照。夏夏说,组照虽然不是她所摄,但给她的视角震撼前所未有,一直珍藏在手机相册里。

  热心于相公堡本土文化挖掘的周健,登塔时讲述了孔明塔的前世今生。相公堡百姓当年集资筑孔明塔于耒水之滨,每年于诸葛亮卒日(10月8日)绕塔参拜,缅怀一代名相,“塔映耒水,船帆穿梭”,乃相公堡美景之一。孔明塔历经千年沧桑,饱经岁月磨难,几度毁损。今之孔明塔已非曩时之塔,是官塘开明的倪家兄弟,于诸葛亮诞辰1835周年(2016年)之际,带头捐资动工重建的。倪氏兄弟说,他们开发和承建的工程无数,重建孔明塔是他们一生做的一项最有意义的工程,是一生最值得自豪、骄傲的大事,即便付出再多也值得。

  孔明塔与经流不息的耒水、扣人心弦的传说、千年萦怀的信仰、日益兴盛的文运、蓬勃发展的乡村联系在一起,集聚着变幻莫测的天象和世道人心,可以说是一个立体的雕像,有魂、有声、有色、有味的相市精灵。孔明塔如门洞开,如星高照,相公堡倏忽有了精神和灵气,古老人文倏然拉近,现代文明倏然涌入,生态样板倏然呈现。短短几年间,相市乡发展了百亩荷田、千亩桃花、万亩油茶,田园山冈生机盎然,到处都是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


衡南县相公堡武侯祠 甘建华摄

  以往采风活动午餐安排在乡政府食堂,这次正值食堂师傅休假,只好在相市老街一家简陋又不显眼的饭馆就餐。值完上午班前来陪同的周丁山乡长,笑呵呵地说:“大家莫嫌弃啊,这是我们相市最好的酒家了。”虽然都是乡土菜肴,但味道的确不赖,每个人都吃得饱饱的。

  相市街不大,一纵一横,十字形,没有富丽堂皇的商铺,做烧饼的倒不少。酒店旁边就有一家,折叠式旧木门,半人高大烤坛,圆肚,广口,摆在门边,坛底煤火,肚内通红,像打火罐一样排列着饼胚,案台、簸箕、箩筐挨坛而放。店家夫妇一个做胚,一个烤饼,动作娴熟默契。饼槌滚动自如,压好的饼胚在案台上一字排开,贴饼取饼麻利,犹如火中取栗。刚出炉的烧饼堆叠在簸箕上,圆鼓鼓的,金黄,馅薄,脆香,耐嚼,冷却后一圈圈码放箩筐。揪团,包馅,压饼,蘸水,烤饼,钻孔,取饼。相公堡烧饼纯土法制作,没有包装,不打广告,一元一个,多年来未曾涨价,也未曾掉价。

  相公堡烧饼里有情怀,有思念,有传说,有旧时光。我曾撰联揄扬:“名扬四水,史溯千秋,圣相焙炙军中暖;味誉三湘,情牵一饼,诗燕萦怀海外连。”相公堡烧饼的发明,传说与诸葛亮有关,却以独有的味道,俘获了洛夫舌尖上的乡愁。2009年洛夫回乡,临走时乡亲们送了一袋热乎乎的烧饼。回到加拿大,接机的朋友们查看行礼,满满一袋烧饼被一抢而空。所以,甘老师在《衡阳一片非同寻常的旷野》文中说:“相公堡烧饼也可算是国际烧饼。”又过两年,洛夫再度回乡,亲笔题写了“相公堡烧饼”。2015年,洛夫获首届“李白诗歌奖”,得了50万元奖金,特地嘱托赶往四川绵阳祝贺的罗诗斌,给他捎带一袋相公堡烧饼,发给与会嘉宾。

  午饭后,男将们毫无倦意,兴致勃勃地坐船过河拜谒相公祠。

  据清朝乾隆《清泉县志》记载:“武侯督赋蒸湘,常(尝)舣舟信宿(意为使船靠岸、连住两夜)于兹(相公堡)。土人立祠于江皋,名曰相公浦(堡)祠。”从相公滩码头坐船,舒爽的河风撩起头发,撩起思绪,也消去了几分溽热,几分嘈杂。“因为风的缘故,我们来到相公堡。”平时从不写诗吟诗的王珍生突然来了一句,逗得大家哄笑起来。有人谈到耒河水质,缄默的船工搭讪道:“这条河水环保干净,是相市街和衡南县城的饮用水源。”又说:“2006年7月、2007年9月,耒河连续两年涨洪水。滔滔洪水像一群受惊的野马,势不可挡,淹没了良田,淹没了相市街门店第一层,沿岸一片汪洋。自从相公祠重建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再也没有涨那么大的水了。”船工越说越神乎其神,让大家颇为惊诧。后在相公祠后墙上见有耒河两次发难水位线,印证了老船工的话。

  在白花花的阳光照耀下,清悠悠的耒水河面阔绰,波光粼粼,像撒满一层细碎的钻石,或平铺刀削的碎冰,反光似刀光,幻影如剑影。江边俯看,可辨水底的鹅卵石和游鱼荇藻,水中央两座小洲,如两匹出浴的大河马跃入眼帘,洲上的树顽强地守着墨绿,似乎抗拒秋的来临。三两只白鸥绕洲飞旋,像在盘问我们来自何方?“刀光剑影”“铁马冰河”这两个词,在我的思绪里突然跳了出来,进而联想到诸葛亮的传奇人生。

  登岸后,穿过一大片桔园,至相公祠。其始建年代不详,现在的相公祠重建于1999年,2008年翻修,砖混结构。祠宇外形端庄肃穆,朴实得像相公堡的山丘,梁柱、斗拱、墙壁并不花花绿绿,清一色土红,亲切,温心。祠联“神通天地;气聚山河”,笔力流畅,意涵深阔,气势不凡。右侧一棵老樟树拔地而起,冠盖荫祠,形成一种苍古风韵。右前方筑有一个戏台,据说诸葛亮诞辰之日,当地都会举办庙会,燃烛香、拜相公,舞龙灯、耍狮子,唱戏曲、演皮影,三天庙会,热闹无比。

  奇怪的是,相公祠前殿供奉的不是诸葛亮,而是判官、鬼使、大王公公、大王婆婆。两边的对联却又与诸葛亮有关:“相兴万民,但问所求所愿;公施百姓,唯依是孝是良。”据当地人称,早先小庙里供奉的菩萨也是这几座,或许当地人将诸葛丞相神化成了冥府能惩恶扬善的判官。而真正的相公祠在河东岸渡口,也就是亭子旁边的居民楼那儿。

  一个人能成就一座城,激励一批人。一个地方名人或名流巨公的来访,留下的是影响世人的精神与时代审美,是当地最宝贵的人文资源。无论是土生土长的大诗人洛夫,还是曾经到访的诸葛亮,他们都是相公堡历史星空最灿烂最耀眼的星辰。相公堡(相市)因他们声名鹊起,深得惠泽,无论激荡多少风云,跨过多少岁月,总会有人铭记和朝拜。

  唐代大历五年(770年)夏四月,杜甫出成都入湖南去耒阳,前往郴州投亲,舟行于耒水,途经相公堡古渡。传说当时杜甫饥肠辘辘,全身绵软无力,所带食物罄尽,于是停船登岸,到相公堡买了一袋烧饼充饥,之后去相公祠凭吊诸葛武侯。没过多久,在离相公堡不远的耒阳方田驿,溘然长逝于孤舟之上。明崇祯十年(1637年)农历四月十四日夜,徐霞客移舟而过,日志有载:“乘月随流六十里,泊于相公滩,已中夜矣,盖随流而不棹也。”乘着月色泛舟耒水,顺流而下,为了拜祭诸葛武侯而夜宿相公滩。

  历史上,相公堡名人商贾云集,拜谒相公祠的络绎不绝。而今因为洛夫,相市这个普通小乡,人皆向往,成功俘获了一大拨粉丝。2018年3月19日凌晨3:21,洛夫先生在台北病逝。第三天,世界诗歌日,甘建华老师和衡阳市作协主席陈群洲、衡南县作协名誉主席曹希荣,组织湖南衡阳文学界百余位作家、诗人,以及洛夫衡阳三所母校校长、省市十来家媒体记者,手持黄色菊花,沿着洛夫当年读私塾和小学的山路,汇聚燕子山洛夫故居,深切缅怀从此出发的世界华文诗坛泰斗、文人书法大家。2019年11月30日,台湾知名诗人刘正伟博士来游衡阳,甘老师又与几位画家和诗人,陪同他到相公堡参观,完成了洛夫殁后台湾第一个文化名流参拜燕子山的心愿之旅。去年10月17日、11月4日、11月15日,陈群洲、也人带领蓝墨水上游诗群、迴雁诗社40余人,水运宪、梁瑞郴、刘克邦、游和平等湖南十几位散文名家,旷喻炎、陈水清等30多位衡阳市诗词楹联家,分别走进相市为我主编的《相公堡》一书采风创作。半年不到,这些作家以莫大的敬畏和热情,像凿一口口深井,从不同角度书写了相公堡自然景观、文物古迹、名人名居、人文故事、风土民俗、神话传说和乡村变化,佳作陆续见诸《中国艺术报》《北京文学》《湖南日报》《海燕》《湖南散文》《衡阳日报》《衡阳晚报》等报刊,影响比较广泛。在乡镇地域文学作品集《相公堡》出版之际,相市乡党委书记肖明剑欣然作序,并撰联祝贺:“喜遇韶年,地域集文添异彩;欣逢盛世,乡村丽景孕奇葩。”今天随机组合来访相公堡的,虽然只有十五六人,但粗略统计一下,却发现竟然有4个文学博士、3个中外硕士,6个教授、研究员,3个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6个中国散文学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还有两个国家一级建造师,两个市县政协委员,一名省级先进人物,这在相公堡近年历次采风观光活动中都是绝无仅有的。

  时间的渡船一路向前,一批批文人墨客接踵而至,在那铺满文化与乡愁的山道上,寻访孔明传说与洛夫足迹,可谓文星光照世人瞩目,这是相公堡之荣!相公堡之幸!相公堡之遇!

  作者简介:陈学阳,生于1977年5月17日,湖南衡阳人。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诗词协会会员,衡阳市诗词学会副秘书长,衡南县诗联学会副会长。供职于衡南县委组织部,曾被中组部评为全国网络宣传工作先进个人。发表文学作品400余篇(首、副),作品入选《船到衡阳柳色深——中国散文学会衡阳会员优秀作品选》《洛夫纪念文集·诗歌卷&散文卷》《当代散文家美文日历(2022)》《石鼓书院的月亮》《茅洞桥记》等选本,主编出版《莲湖湾》《相公堡》《巨麓峰》等地方文学专集。

责任编辑: 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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